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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景改變水路換道 氣候變遷的嚴肅課題

今年秋天豪雨後,花蓮馬太鞍溪的地貌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重新翻動。整片鬆動的巨量土石從山壁傾瀉而下,在河谷中堆積成龐大的堰塞湖。當脆弱的土堤承受不住傾瀉的雨量,潰決之間河床抬升、溪水改道,夾帶大量土石的滾滾泥流,衝進進花蓮光復鄉、鳳林鎮,淹沒500多公頃農田、1600多棟民宅與7所學校機關,造成上百人死傷。原本熟悉的美麗山谷,頓時變成殘破的面貌。

災後傷痛尚未復原,工程團隊日夜搶修,但每一次鋪好的道路,很可能下一次暴雨便全部掏空。馬太鞍水位日前再次暴漲,新的堰塞點又在上游形成,日前水位在短時間內急遽上升,慌忙從搶通工程中緊急撤退的公路局指出,必須啟動更密集的跨單位聯防,從林保署到河川局建立更緊密的即時通報系統,以求在下一次水位暴衝前,能多搶下一點時間。然而,每一次恢復通行,可能又因上游落石或水位爆漲被迫重新撤離。

所有的人都清楚,所有的搶通工程在本質上都是追趕式的治理,因為山壁仍在崩塌,地形正在改寫,清晰的河道尚未成形,水正悄悄在尋找新的路徑。堰塞湖帶來的危機,不僅與颱風強度或降雨量上升有關,更與整體氣候變遷造成的山體疲弱、暴雨頻率提升直接連動,未來恐怕不能再被視為一次性的事件,而是一種新的地景常態。台灣山區之後可預見會頻繁遇到的,不再是偶發災害,而是持續的地形變動壓力。超過預期的暴漲水位,是這個山谷對台灣發出的警訊,也是攸關國土與人類居住的嚴肅叩問。

將視野拉向遠方,今年五月瑞士阿爾卑斯山的一段千年冰川,在短短三十秒內崩塌成席捲布拉滕村的洪,。數百名居民在幾十秒內被迫離開家園。瑞士一週內宣布重建計畫,但核心並不是如何修復,而是回到一個本質的提問,當冰川因暖化而快速退縮,位在冰川腳下的聚落是否還有存續的條件?瑞士因此展開地質重劃、重新標示安全區、部署長期監測與預警系統,並成立跨部會治理小組,把這場災害視為國安的長期風險,而不是因應天災過後的技術性工程。

自然改變的速度,遠遠超過了傳統工程技術的反應時間,我們必須在更長的時間尺度上重新審視「人與地」的關係,這也是台灣被迫必須面對的現實。馬太鞍的地景正在移動,河流還在尋找新的出口,工程再精準,也只能追著變動的自然跑,真正迫切的問題或許不再只是道路何時能搶通?而是更深一層的思考,當山不再屹立不搖、當水不再走原本的路,人類是否也需要開始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?

這樣的討論與思考有其必要,遷村也不是能夠驟下的結論。這是需要被公開討論、被居民共同理解的開放性問題。台灣是否具備足夠長期、透明、科學的地質與河川監測?脆弱地帶的居住風險是否能被完整揭露,而不是致災後才被動面對?地方居民是否有知道風險、選擇如何生活的權利?還是只能在搶修或撤離兩種選項中擇其一?這些提問的核心不是遷不遷村,而是承認我們必須改變傳統人定勝天的思維,進入尊重自然與環境治理的新階段。

暖化時代,山林已無法回到過去,堰塞湖致災恐怕也不會是最後一次。真正的挑戰,是我們是否能在下一次地景變動之前,比水、比土石、比氣候還早一步,做出更長遠的準備。因為馬太鞍不是特例,也不會是最後的災點,但可能是最清楚的一個警訊,是未來的預演,在暖化時代的地景預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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