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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決貿易逆差靠匯率?央行分析成效有限 不宜做談判議題

川普上任後,誓言縮減美國貿易逆差,甚至不惜得罪友邦,祭出前所未見的鉅額對等關稅措施,對待全球往來貿易國,另一方面,對於匯率操控國的認定與制裁,也成為另一經濟武器與市場變數。

不過,我國央行認為,想要單獨透過匯率調整,來解決貿易逆差或經常帳失衡,有其侷限;各國均應藉由儲蓄、投資與財政預算等調整,改善經常帳失衡現象。其次,匯率操縱難以判斷,不宜將匯率操縱之制裁條款,做為貿易協議或談判議題。

央行指出,美國貿易逆差(經常帳失衡)主要反映美國政府的龐大財政赤字,美元加上美元作為主要國際準備貨幣,須提供國際金融市場美元流動性,美國易有貿易逆差,欲縮小逆差更加困難。

央行指出,經常帳(貿易帳)失衡,反映經濟結構問題,僅以匯率調整有其侷限;欲解決全球經常帳失衡問題,不能僅仰仗匯率或單一國家調整,各國均須調整其內部失衡(超額儲蓄或儲蓄不足)。

但央行最後仍強調,與美國財政部溝通管道順暢,未來雙方仍將在良好的互動基礎上,持續就總體經濟及匯率政策等議題交換意見。

美國財政部預計下週公布半年度匯率政策報告,外界關注哪些國家會被納入匯率操控國與觀察國名單。對照我央行今天發長文剖析經常帳與匯率之相關性,不難看出央行對該報告內容的重視,預先表達我方立場態度。

以下是央行新聞稿全文:

川普1.0政策希望透過對其最大進口來源國(中國)加徵關稅方式,以減少美國貿易逆差;惟實際上其對中國貿易逆差係轉移至其他貿易對手,形成破口,且美國貿易逆差亦呈擴大。

有鑑於川普1.0政策效果不彰,本次川普2.0為防堵前述破口,採行全面加徵關稅方式,並觸及非關稅議題(包含非關稅壁壘及匯率議題)。惟多數學者認為,美國貿易逆差根源在於其儲蓄不足,若美國無法增加儲蓄,則無法有效改善貿易逆差問題;而順差國亦應增加其消費及投資,以改善其超額儲蓄之問題。

在全球金融自由化及資本自由移動下,國際資金鉅額且頻繁移動,已成為影響匯率變動之主因,因此,以匯率做為調整貿易失衡之工具亦變得更加困難,其成效有其限制。

一、美國貿易逆差(經常帳失衡)主要反映美國政府的龐大財政赤字

1. 根據國民所得會計恆等式,「經常帳順差」(經常帳逆差)與「超額儲蓄」(儲蓄不足)是一體兩面。一國如有經常帳逆差,顯示其國內民間(家庭及企業)及政府部門儲蓄不足。

(X-M) = (S-I) + (T-G),

其中X為輸出;M為輸入;S為民間儲蓄;I為民間投資;   T為政府稅收;G為政府支出(包含政府消費與投資)。

2. 以美國為例,美國經常帳出現逆差,主要反映政府財政赤字(T-G<0)嚴重及/或民間部門儲蓄不足(S-I<0);如就儲蓄不足之部門別觀察,影響最大的兩個部門為家庭與政府部門,其中政府財政赤字係美國長期儲蓄不足之主因。

(1) 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之後,美國雖擴大財政支出,惟家庭部門儲蓄明顯增加,加上企業部門淨儲蓄由負轉正,致整體儲蓄不足明顯縮小。

(2) 自2020年COVID-19疫情後,美國民眾減少消費,家庭部門淨儲蓄為正且增加,惟美國政府推動多項援助法案,政府部門支出遠大於收入,儲蓄不足大幅擴增。

3. 美國經常帳逆差反映的是國內儲蓄與國內投資之落差,隱含美國消費過多致國民儲蓄不足,同時政府財政赤字較大等自身結構性問題。

4. Afonso et al. (2022)研究193個經濟體,在1980年至2016年期間,在其他條件相同情況下,財政赤字對GDP 比率每增加1個百分點,會導致經常帳赤字對GDP比率擴大到0.29至0.45個百分點,此項結果驗證了雙赤字(Twin Deficit)問題。

二、美元作為主要國際準備貨幣,欲縮小其貿易逆差更加困難

1. 在當前全球貨幣體系下,美元為主要國際準備貨幣,面臨特里芬難題(Triffin’s dilemma 或稱Triffin’s Paradox),即美國須提供國際金融市場美元流動性,美國易有貿易逆差;而順差國資金流入美國則挹注美國儲蓄不足,壓低美國國內利率,此現象將進一步促進美國消費及投資,更不利其縮小貿易逆差。

2. 法國央行副總裁Agnès Bénassy-Quéré(2025)指出,倘若當前國際貨幣體系存在多極化(multipolar)體系(如美元、歐元等其他主要準備貨幣),由於流動性來源多元化帶來好處,此將減輕美元所面臨之特里芬難題;在該體系下,由於美元不再是最主要的準備貨幣,它可以更好地發揮其作為調整美國國際收支及美國貿易逆差的工具;惟當前國際貨幣體系並未符合多極化之國際貨幣體系條件,且仍高度倚賴美元。

三、經常帳(貿易帳)失衡反映經濟結構問題,僅以匯率調整有其侷限

1. 自全球金融自由化以來,全球貿易持續存在失衡問題,如有些國家為經常帳逆差國家,而有些國家則長期為經常帳順差國家。影響經常帳的因素多屬結構面與制度面,如國外資產淨額、人口結構、政府財政餘額、貿易開放程度、經濟或金融發展程度等。

IMF及OECD等研究報告亦認為,全球經常帳失衡的問題不能僅以調整匯率的方式解決,而是須解決各國內部失衡的問題,改善各國投資與儲蓄失衡的問題,才能達成外部均衡。

2. 一國外貿表現除受到相對價格效果(匯率變動)、所得效果(國外需求)影響外,亦會受到其在全球價值鏈參與度或廠商生產力等因素影響。

3. 隨全球價值鏈興起,以中間財出口為主的經濟體(如台灣),匯率對貿易之影響弱化。例如,台灣商品出口集中電子及資通訊產品,出口對進口的引申需求大,出口內含進口的比重高,因此,匯率變動對進口的影響將抵銷其對出口之效果,難以有效縮減台灣貿易出超。

4. 2010年迄今,BIS編製之新台幣名目有效匯率指數升值約20.3%,惟同期間台灣經常帳對GDP比率,由2010年之8.3%增加6個百分點至2024年之14.3%;反映來自國外(美國)需求成長之所得效果及全球供應鏈調整,為我國近年來經常帳順差擴大之主要因素。

5. 對類如台灣小型開放經濟體而言,短期跨境資本移動已造成新台幣匯率升值或貶值的重要因素;2024年台灣外資資金進出及本國資金進出相對於商品貿易為19.3倍。此外,新台幣匯率常受主要國家貨幣政策走向及國際美元走勢等牽動。

四、欲解決全球經常帳失衡問題,不能僅仰仗匯率或單一國家調整,各國均須調整其內部失衡(超額儲蓄或儲蓄不足)

1. 經常帳失衡反映經濟結構問題。解決全球經常帳失衡問題,不能僅倚賴匯率或單一國家調整。順差國及逆差國均應調整國內投資與儲蓄失衡問題,其中順差國應致力縮減超額儲蓄;逆差國則應增加儲蓄,以解決儲蓄不足問題。

2. 美國財政部匯率報告及IMF研究即指出:部分長期為經常帳順差國家宜增加投資(含研發支出及基礎設施投資)及消費,並採取擴大社會安全網和延長退休年限,政府可實施擴張性財政政策,以帶動國內需求及改善過度儲蓄。

長期為經常帳逆差國家則應專注於提高競爭力和儲蓄,加強工人的技能基礎,增加國民儲蓄以保障公共養老金體系的可持續性,或撙節財政支出或進行財政重整,降低消費等國內需求,減緩經常帳失衡的現象。

五、金融自由化與全球化以來,匯率主要由金融帳決定;匯率操縱雖可進行字面上定義,惟實務上難以判斷,故應審慎釐清相關問題

1. 影響匯率公允價值的因素眾多且複雜,如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Joseph E. Stiglitz(2010)指出,所有政府政策均會直接或間接影響匯率,如預算赤字或寬鬆性貨幣政策均可能導致匯率變動。

2. 20年前匯率主要係由實體經濟因素(如貿易)所決定,惟在當前全球金融自由化及資本自由移動下,全球貿易占全球外匯交易已大幅下降,而國際資金鉅額且頻繁移動已成為影響匯率波動的主因,因此,當前要評估一國貨幣的均衡匯率水準變得更加困難。

3. 由於金融自由化後,與貿易相關的外匯交易比重已大幅降低,大部分比重來自金融性的交易,以匯率做為調整貿易失衡的工具變得更加困難。

4. 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前主席 Martin Feldstein(2014、2017)表示,美國長期經常帳逆差反映國內儲蓄過低,而非貿易夥伴匯率政策;Fed自推出量化寬鬆(QE)等非傳統性貨幣政策後,已沒有立場指責他國操縱匯率。

5. 美國Fed前主席及前財長Janet Yellen(2019)認為:認定匯率操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雖G7經濟體均普遍同意匯率操縱之定義,亦即一國透過政策在外匯市場意圖改變該國貨幣價值,以影響該國競爭地位及貿易流量;惟仍應審慎釐清匯率操縱之認定,例如,一國為達成國內政策目標而採行總體政策,對匯率造成之影響,不宜視為匯率操縱。渠亦反對將匯率操縱制裁條款納入貿易協議中,因為若在貿易協議中納入匯率操縱制裁條款,恐會限制一國貨幣政策之有效性。

自金融自由化及全球化以來,匯率主要由金融帳決定,貿易逆差或經常帳失衡與匯率之關聯性,較20年前已大為降低,欲單獨透過匯率調整來解決有其侷限;各國均應藉由儲蓄、投資與財政預算等之調整,以改善其經常帳失衡現象。另鑑於匯率操縱難以判斷,實不宜將匯率操縱之制裁條款做為貿易協議或談判議題。

六、 本行與美國財政部溝通管道順暢,未來雙方仍將在良好的互動基礎上,持續就總體經濟及匯率政策等議題交換意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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